劉鴻伏
近水者智,近山者仁,近山近水者壽。這是前人說的。我喜歡水,而且與水有緣,從出生到16歲之前生活在資江邊,20歲后幾十年工作和生活在湘江邊,并自號“湘江煮字客”。
我一直認為,人類從石器時代開始,就懂得逐水草而居了,人類生存離不開水,萬物生長、進化離不開水。任何文明的誕生都與水有關,任何思想的啟蒙與思潮的出現,都與水有關。
水的流動跌宕與依勢隨形,能啟迪智慧,因為它是變化莫測的。居住在水邊的人,會自然而然養成處世應變能力和百折不回的精神,不近視,不僵化,不放棄,懂得迂回曲折也懂得以柔克剛。開放的胸懷,適應環境的能力,長遠的目標,這既是水的品格,也是水賦予人的品格。水的形態千變萬化,或壯闊澎湃波翻浪卷,或靜水流深,或宛轉迂回,或橫沖直撞……可以映照天地萬物,可以包容宇宙??梢阅嗌尘阆?,也可以清澈見底。水的形態,也可以是人世的形態,或人生的形態,尤其可以是人心的形態。
我因為常年臨水而居,所以游走在世界時,就特別喜歡那些臨水而建的城市,無論它們是古老的,還是半新不舊的,甚至新興的,我都喜歡。喜歡并產生一種特別的留戀或依戀,它們讓我有足夠的熱情流連在街巷和江濱,是詩意的流連,也是更深層次的觀照。
水邊的城市總是有令人無法忘懷的故事或意味。由此及彼,我還特別迷戀那些不期而遇或早已心向往之的水邊小鎮,它們往往古老而寧靜,市井世俗又遺世獨立。每個古鎮都有著自己的地方文化符號,既是民俗的、地域性的,個性鮮明的,又具有普世價值上的同一性。泊在岸邊的小船,矗立在水邊的吊腳樓,長長的深刻著牛馬蹄印與車轍痕的青石老街,小酒館、旅舍、小吃攤、早市,還有漂亮女人和面容滄桑卻慈祥的老人。一切的人與物在時光里生發或老去,所有的故事,都在流水邊或青石板上曲折著、平仄著,有如平淡無奇的日常煙火,演繹著紅塵世界的影像。
流水是唯一的鏡子,映照著每一個古老而美麗的市鎮,但流水帶去它們的一切,只有歷史留了下來,如一座座石拱橋或一塊塊傷痕累累的青石,散落在水邊的古鎮。
我走過了許許多多的古鎮,無論是國內的還是國外的,它們幾乎清一色的建在水邊。人類需要水、離不開水,所以臨水建鎮,臨水造城,人類才得以生生不息并繁榮興旺。河湖海是流動不息的生命動脈,供養眾生,引渡眾生,指引眾生,它們的岸畔,結滿文化或者文明的碩果,更迭著歷史人事,變幻著一個地域的興衰,演繹著和平或動蕩。但無論怎么樣,流水永遠都以開放的姿態和它固有的品格在影響著人類,滋養和啟迪著人的心靈。哪怕是把流水畫在紙上,也會像《清明上河圖》一樣,你能聽見河流涌動的聲音,你能望見人間煙火。
我從紅塵中的古鎮穿過,走進它們的千姿百態,又回到自己的內心。它們都是我對這滄桑卻大美無言的人間的迷戀,也是我嚼咀人間情味、撫摸人間體溫的起點。
我很明白,其實每一座古鎮都是一個微縮了的完整的世界,它們既是一片溫暖的人間煙火,也象征著歷史、現實和未來。每一個古鎮,都是一部無法完稿的大書,它們永遠比我見到的和想到的更深邃厚重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