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皇山。 通訊員 攝
肖凌之
迄今為止,在神州大地,用古代帝王命名的山唯此一座,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唯此一群,她叫舜皇山。
舜皇山坐落于毛主席七律詩詞《長征》“五嶺逶迤騰細浪”句中“五嶺”之一的越城嶺,方圓217平方公里,境內山挽山,山抱山,山抬山,山疊山,峰回路轉還是山,海拔1000米以上的山峰有65座,其中1500米以上的19座,最高峰海拔達1882.4米。
她曾見證和考驗過中國工農紅軍不怕艱難險阻、開展戰略轉移、勇往直前、北上抗日的堅強意志和偉大精神。陸定一《老山界》文中所寫到的當年紅軍在黑夜里沖破反動勢力的圍追堵截,以大無畏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翻越的第一座高山,就是這群山。
相傳,這群山起始的名字叫紅云山,因舜帝曾三次駕臨此地,為這片山地帶來了祥和與福祉,后人為紀念和緬懷他的大功大德,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便把這片山呼作了舜皇山。舜皇山,實際上是越城嶺山脈北部這片群山的總稱,西片和北片是湖南省邵陽市的新寧縣,東片是湖南省永州市的東安縣,南片是廣西壯族自治區桂林市的全州縣。
十分榮幸的是,我就出生和成長在這群神圣之山的西片十余公里外的一個小山村。
二十世紀的七十年代末,我念高二時,被當時的區公所文教辦從家附近的高橋中學選拔到西片山麓的黃龍中學“尖子班”學習,與這群山便有了最近的遠觀。從那時起,我就對她充滿著好奇,多次萌生過要去探訪的沖動,但因種種原因,沒有成行。后來,讀大學和參加工作,雖每年都回老家看父母或是出差,也總在她西片腳下或是腳邊的回龍鎮、軍山鋪、赤木凼、清江橋、黃龍鎮、白沙鎮穿來穿去,但總是行色匆匆,我也沒能探訪過這片神秘的山境?;窝坶g,人生的歲月已過去了一半多,作為舜皇山西邊邊的兒女,我居然還沒有上去過,想起來就覺得汗顏。
人雖未去,但舜皇山的故事卻時不時地傳進我的耳朵里。尤其是這些年來,隨著“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的逐步普及,舜皇山植被被保護得妥妥帖帖,其天然野生茶的價值也受到了高度重視。一個在新寧這邊山腳下出生、在外打拼多年并當上加州湖南商會會長的唐愛民先生,放棄舊金山的優裕生活,回到故地深居其中近十載,潛心于野生茶的研究與開發,帶動山民開啟了鄉村振興的新長征,把舜皇山不時地推到了熱搜,吸引了一撥又一撥的研學者和游人們去打卡和體驗。
4年前的清明去老家給先祖們掃墓,在回程途中,我終于帶著好奇,更帶著還愿的心態,開啟了我的第一次走進之旅。
這一次,天公未作美,我只看了個云里霧里。
我從新寧縣的白沙鎮進入,一路上,除了小心翼翼地駕車,就是眼睛不停地向窗外貪婪地張望。車子爬行一個接一個的“S”形或“Z”形山間公路,翻過一個又一個時隱時現的山坡,穿過云里、肖家嶺和里竹三個村寨,經過近半個小時的穿行,便抵達了此行的終點老山界。遺憾的是,正應了“清明時節雨紛紛”那句古詩的情景,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展現在眼前的,不是云團,就是水霧,能見度不足20米。
看來,我久久心儀的舜皇山,只有我事先與其有約,她才會一展芳容,抑或是,她更歡迎我多來走走,每來一次,她給我展現不同的風姿,饋贈不一樣的驚喜。
今年的立秋之日,我和兩位同伴有約而去,而且不去則已,一去就在大山深處的“舜帝茶莊”住宿了兩晚。
夏末已末,立秋伊始,城里和山下,依然暑氣逼人,酷熱難耐,而這里的夜,氣溫卻只有二十多攝氏度,不高不低,不冷不熱,特別宜人和爽心。
天黑下來后,隨著茶莊周邊燈光的照亮,我約我的同伴和在這邂逅的幾位老友走出茶莊沿著山路去散步,更是收獲一種在城里和山下難以碰見的場景。
四周的空氣,仿佛加了氧、添了糖,微風拂面,只覺格外的清新、別樣的甜;山溪的潺潺流動聲和著蟋蟀的鳴叫聲,不絕于耳,仿佛風鈴在不停地搖動;抬頭一望,天空尤其迷人,無法數清的鉆石般晶瑩剔透的星星在不斷地閃爍,不時還有飛機在萬米高空緩緩滑動。
久處于繁華鬧市的我們,徜徉在這童話般的夜色里,我們直覺是難得的新鮮和珍貴,我們的身心仿佛被一種難以言表的美好所追逐、所糾纏、所包裹、所擁抱,是滿滿的輕松、盈盈的愉悅。
這個時節,穿一身休閑裝,戴一頂遮陽帽,再借助一根小拐杖,便是穩穩當當體察舜皇山的最好方式。
在這里,不住上十天半月,要用腳步丈量到每個山頭,只會是天方夜譚。一天的時間,我們只能去做些局部的感知。
我們先是站在朱德之孫朱和平將軍親手所書“老山界”的巨石處來觀舜皇山的整體陣容。原來,她是山腳下面有平地,平地四周又是山,山與山之間是逶迤狹長的谷。高昂頭顱的山峰有三座,猶如三匹駿馬的頭,每座山峰領著長長的脈,每脈上面又凸起一連串高低不同的山峰。舉目所見,湛藍的天空下罩著的是山的矩陣、山的巍峨和山的壯觀,也是綠的隆起、綠的海洋和綠的希望,而且綠得層次分明,近的是翠綠、蒼綠、碧綠和深綠,遠的是墨綠、青綠、黛綠和淡綠,是妥妥的一幅巨大無邊的水墨山水畫,直叫人心曠神怡。為了便于記憶,當地人把這說成是“三馬九坪十八江”?!叭R”,是指那三座最高的峰;“九坪”,是指那相對平緩的九塊平地;“十八江”,是指幾座高山峽谷間流淌的十八條溪。
接著,我們便開啟了跋涉之旅。
路徑和目標是,先順溪而下眼前的這座山,再朔溪而上遠處的舜皇峰。除了體驗道路的艱險和一路的原始狀,就是考察野生茶的生存環境與狀態。
路是當年紅軍走過的路,名曰湘桂古道。石級,久遠而簡易,蜿蜒而曲折,并有不少還爬滿了苔蘚。映入眼簾的,不是參天的樹木,就是茂密的竹篁,抑或就是飄搖的藤蔓和搖曳的花枝。一路溪水潺潺,跌跌宕宕,時急時緩。低洼處,不時現出一潭清水,可見小魚搖頭擺尾,可看小蟹橫去橫來,在潭的周邊和清水之上,還有黑、黃、白、藍、紫等各種顏色的蝴蝶在輕盈地飛飛停停。樹林中,看不到鳥影和蟬蹤,但不時地可聽見鳥兒歡唱,可聞“嘰-嘰-嘰”“吱-吱-吱”的蟬鳴聲,那聲音激越得排山倒海、綿密不絕。
采茶的季節已過,但這并不影響我們領略野生茶的風采。目光所及的樹林下、草叢旁、亂石中、峭壁上、溝壑里、溪水邊,總見一種常綠的灌木在蓬蓬勃勃地生長,矮者一兩米,高者兩三米,它們與山體的其他植被融為一體,呈現出了“不種自生、多品種群生、林茶混生”的三“生”之景象。陪同我們的唐愛民先生興奮地說:“這就是給當地老百姓帶來福音的野生茶?!彼o我們介紹,在舜皇山里,這種茶林加起來有11萬畝之多,它不像人工茶林那樣成排成行成規模,但生命力極其頑強而堅韌,在海拔600米-1700米的山野中尋機而生,適宜而長,野蠻向上,率性擴張,享受的日照時間短,常年被云霧所遮繞,可采摘的時間要比普通茶晚20來天。經專家鑒定,這種茶所含的茶多酚適中,對人體有益的錳、鋅、硒等微量元素十分豐富。在其價值未被發現和重視之前,這種茶葉也就年復一年地新葉換舊葉,舊葉脫落后腐爛在山泥里。而今,它卻成了帶動一方富裕的“神樹”,年產值已達2億多元,并吸納了1000余名農村勞動力就業。
一天的時間過得真快,但舜皇峰我們卻只爬了四分之一。天色已晚,我們只得止步于一個樹蔸長出五棵碩大櫸木的“五子登科”奇觀處而原路返回。
對舜皇山的再探,依然是一鱗半爪,但這已讓我有了不少的收獲。它不僅讓我的體力接受了挑戰,也讓我養了眼,洗了肺,舒了心,怡了情,更讓我獲取了一種精神的力量,生發出人生的許多感悟。
我只是還給自己默默地許了個愿,要是條件允許,要找機會多去舜皇山,不僅要從新寧去,還要從東安去,從全州去。因為我堅信,這群留有虞舜傳說和革命者足跡的山,總有新的內涵、新的傳奇等待著人們去發現、去發掘、去演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