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增隆
又是一天,忙完工作,匆匆回家,坐在餐桌前,我一邊拿起筷子,一邊習慣地與母親視頻連線。
“崽,明天是你過生日,吃好點啊,貴氣貴氣自己?!闭f起我要過生日,母親既高興又傷感。她輕輕嘆了口氣,內疚地說,苦了我小時候,那時家里窮,吃不飽,在娘肚子里就缺營養,所以長得矮小。
“你出生的前一天,我還到老山里挑灰肥,來回四十里,天毛毛亮就出門,天黑送了肥料才回的家?!蹦赣H的話,夾雜著苦澀和無奈。那灰肥,是長年在深山里燒木炭、不能回家的人,把屎尿與木炭灰混合在一起做成的肥料。當時沒有化肥,灰肥是種莊稼的“寶物”,農民不怕臟臭也不怕累,近的地方沒得挑了,就到很遠的地方去,挑回交給生產隊,可以計更多一點工分。母親個子矮,挺著大肚子,卻不懼路遠山高、坡陡彎急,硬是用瘦弱的肩膀,挑起百多斤的擔子往山下走。南方的農歷八月,天氣還很熱,母親說她挑一兩里地,就換換肩、歇歇腳、擦擦汗。
“第二天一早,肚子里動得厲害,痛得很。”她說跟生產隊請了假,但也沒閑下來,她就在家里打布殼(“千層底”的胚子),準備到冬天農閑時,為家里人做布鞋。
“日頭過頭頂了,痛得越來越厲害,我就這樣,自己坐在小板凳上,把你帶到了這世上?!闭f這句話時,母親樣子很平靜,但我能想象那一刻的她,一定感到了無比幸福!那年代,在老家鄉村里,沒有專業接生員,是鄰屋好心的堂奶奶,用一塊瓷碗片,切斷了我與母體相連的臍帶。我在哇哇啼哭中開啟了生命之旅,而母親卻經歷了一場如浪涌岸的分娩之痛。之后我還沒滿月,母親就到秋收的田壟里忙開了。
母親說:“崽,你也是個操心勞累的命哦。”說我出來哭第一聲時,恰巧三個本家叔叔打柴回來,一人挑一擔柴從家門口路過。在母親看來,生我那會兒,遇上勞累的人回家,預示自己的孩子將來少不了吃苦受累。果真,參加工作近30年,在哪個崗位我都算一把好勞力。母親說完這些,似乎擔心我難過,就趕緊安慰了一句:“也沒事啊,多干活,餓不著?!?
我一直微笑著,再一次安靜地聽母親講我出生的故事,但眼眶悄悄地濕了。我的生日,是母親受苦受難的日子,是她歷盡險難給了我生命。她又勞累一生,流干了汗水和淚水,把孩子養大成人;她還省吃儉用,送兒讀書,希望孩兒改變命運,長大有點出息,有碗好飯吃。
掛掉電話,我眼前閃動著屏幕里母親的臉龐,眼淚一下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