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羅長江
1976年3月19日,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一個日子。這天的湖南日報副刊發表了我的處女作——組詩《白云深處唱戰歌》。從副刊編輯老師處得知消息后,我特意叮囑鄉郵員老劉,有了湖南日報的信請直接送達我手里。
幾天后,我正在公路一側的田里薅草,老遠見到老劉停下單車喊我的名字:“湖南日報來信了。”我顧不得擦洗兩腿泥巴就上了田埂,一路小跑。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一股油墨的清香撲鼻而來。第一次在省級報刊發表作品,居然占了對開報紙小半版篇幅,而且配了兩幅插圖!還往作者姓名之前加了“回鄉知識青年”幾個字。我沉浸在巨大的喜悅和激動之中,走路都有一種失重感。坐到田埂上,反反復復將樣報看了一遍又一遍,其實什么也沒看進去……
高中畢業回到農村,不甘命運擺布的我,一邊掙工分養家糊口,一邊將十分渺茫的希望寄托于一管水筆,拼命地寫,狂熱地寫……多年后,我在一次“創作談”中寫道:“適值雙搶季節,生產隊僅兩臺打谷機,為提高工效,安排勞動力輪流換班踩打谷機。輪到換班了,顧不上洗洗腿上的泥巴和抹抹臉上脖子上的汗水,一屁股坐到田塍上,或是樹蔭下,寫我稚嫩的詩歌或多聲部合唱去了。為創作一首接一首的短詩、長詩,一等生產隊收工,就躲到棉花地里寫,躲到巖窠山里寫,躲到樓板被蟲蛀而顫顫悠悠的廢樓上寫,乃至蹲到茅廁上寫……長詩的手稿我至今還保存著,寫在學大寨年代統一印制的記工單背面,依稀可見斑斑點點濺留在字里行間的汗跡、雨跡和淚跡。在這樣一種背景下,突然有百余行的組詩在《湖南日報》醒目推出,激動和興奮之情無以復加。這對于一個長時間蟄居鄉村又不甘認命的草根青年來說,是多大的鼓勵和肯定啊!”
許久以后,我才知道當時的詩歌編輯叫魯安仁,一位和善、睿智的女士,我們至今有微信聯系。就因為這組詩作,是年9月,省文藝工作室通知我隨省青年詩人訪問團赴井岡山、廬山等地考察訪問,當時我是訪問團六位青年詩人中唯一的農民身份。訪問期間創作的組詩很快發表,編入詩歌選集。組詩之一《井岡晨霧》1978年入選廣東省編中學語文教材,1981年獲湖南省文學藝術創作獎。
也就是說,是湖南日報第一個向我開啟大門,助我步入文壇的。
這以后,陸續有詩歌、散文、歌詞、藝術隨筆、書法、繪畫和新聞作品,以及評論我之作品的文章在湖南日報發表。
湘江周刊原主編龔旭東是資深編輯,也是著名評論家。我的《大地五部曲》寫作歷時十年,每一部從構思到初稿再到修訂稿,我都要與他切磋并聽取他的意見。我從張家界去長沙,湖南日報社附近的一處茶室成了我們見面的老地方,“老地方見”成了我們倆的“接頭暗號”。發給他的電子文檔或者紙質書稿,都有他的圈圈點點。作者與編輯、作家與評論家之間的這份肝膽相照,這種“萬丈陽光照耀你我”的溫暖感,實在是太難得,太美好,太讓人心生慶幸了。這種切磋和交流,看似逸出了報紙編輯業務慣常意義的范圍;其實,作為一名優秀編輯和評論家,他是把全省的文藝事業自覺納入省報副刊的視野,把助力湖南作家寫出好作品視為一種責任和使命。由此,我對湖南日報愈加肅然起敬!
2021年11月,近60萬字的長篇敘事散文詩《大地五部曲》由山東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旭東主編把“五部曲”比作我的“五胞胎”。他在序言中寫道:“‘大地五部曲’終于確定要出版了,令我歡喜莫名,興奮之情幾不亞于長江兄本人?!薄霸跉v時十年的寫作過程中,我也跟著長江、跟著長江的這些‘孩子們’一起沉思、歡樂、唏噓、拍案……每一部作品,我都有幸成為最早的讀者,感覺自己也像這‘五胞胎’的親人一般,時刻關注著、惦記著、關心著、琢磨著,真要感謝長江這十年的創作歷程給了我如此豐富奇妙的感受與享受?!?
2021年初,旭東主編辦了退休。迄今尚未謀面的楊丹女士,通過電話和微信采寫的專訪文章:《把一曲鄉間葉笛奏成黃鐘大呂——羅長江〈大地五部曲〉一席談》見報,“不惜篇幅”,破例安排了一個整版。《大地五部曲》無疑是我最重要的作品,湖南日報的關愛和關注令我這位老作者尤為感念。2023年,湘江周刊開辟“走讀湖湘書院”專欄,我高興地接受楊丹主編邀約,采寫了《漁浦書院:英才輩出的“新人物”群體》大塊文章刊出。
歲月如流,濤聲依舊。從最初刊發處女作而與湖南日報結緣,我已發表作品近千萬字,出版著作30種。一路走來,不管工作如何異動,時光如何流逝,一提起湖南日報就如沐春風,念念不忘予我的提攜、扶持和呵護。
我對湖南日報一直心懷感激。
(作者為知名作家、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