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中出現的“混搭”式坊門，融合了牌樓、漢闕和火焰形拱門。資料圖片
山西省朔州市應縣佛宮寺內的應縣木塔。華聲在線全媒體記者 廖慧文 攝
陳尚文
近日，國產3A游戲《黑神話：悟空》發售后熱銷全球。游戲中大量中式古建呈現，令玩家們驚嘆不已。公開報道顯示，游戲里的所有古建筑全部來自于團隊遍訪多個省區實地考察，并在游戲中進行高度還原。據不完全統計，該游戲在全國精心選取了36個景點作為游戲背景，其中山西省的取景地就有27處，包括小西天、玉皇廟、鐵佛寺等。
通過觀看其預告片以及游戲場景，可以看出游戲團隊還是花了很多心思，肯定也有建筑學背景的美工師進行了專業的場景設計。筆者作為一名建筑專業從業者，自然帶著建筑學視角來看待這個游戲，下面我就游戲場景分析一下其中的特點。
特點一，建筑場景豐富生動，氛圍感十足。
場景豐富源于兩點。一方面，是建筑所處的環境十分多樣。建筑除了坐落于一般的平地或者山腰山頂，更有一些坐落于十分獨特的環境如崖壁、山巔、洲島等。峽谷崖壁上的石刻建筑，讓人想起傳統建筑中的石窟建筑。
一組建筑群就聳峙于危崖，凌空而立。網友都說原型是山西渾源的懸空寺，但我覺得建筑群頗有唐風古韻，整體的氣勢很有日本清水寺的味道。又如水面島洲上的小廟，很有大理洱海的小普陀的意境。
另一方面，場景豐富源于游戲團隊將建筑與石刻彩塑壁畫融為一體，通過不同的場景切換，神秘詭異的氛圍感立刻拉得很滿。
山西很多著名古建筑，不僅建筑保留得非常好，其塑像壁畫也保留得很好，如五臺山佛光寺的佛教塑像、平遙雙林寺的彩塑、芮城永樂宮道教壁畫、晉城玉皇廟的塑像、長治觀音堂的懸塑，這些建筑與塑像壁畫相得益彰，十分難得。建筑群庭院深深，引人入勝。移步進入殿堂之中，滿殿神佛，又使人頓生敬畏之情。大概是因為晉城玉皇廟的二十八星宿實在太精彩，所以游戲中照搬了彩塑中的亢金龍等塑像來塑造場景。至于黃眉怪所在的雷音寺內景，便是長治觀音堂或隰縣小西天懸塑的翻版。
游戲團隊深得中國傳統建筑藝術的精髓，將游戲情節與建筑、石刻、彩塑壁畫融為一體。游戲場景畢竟是虛擬場景，可以將塑像夸張地放大，賦予動態，如將天津薊州區獨樂寺山門的哼哈二將放大到場景之中動態表現，具有現實建筑中難以達到的藝術效果。
特點二，建筑形式混搭有傳承也有創新。
建筑形式有傳承自然不必多說，游戲中熟練運用了中國傳統建筑的諸多形式，如樓閣殿宇、亭臺塔闕應有盡有。如泉州開元寺雙塔和山西應縣木塔，就有精彩呈現。
但游戲團隊是如何讓建筑形式在傳承基礎上做到創新的呢?從游戲中可以看出，游戲團隊除了能夠熟練運用傳統的歇山頂、廡殿頂、攢尖頂甚至盔頂之外，他們還在建筑中運用到了目前國內已無實例只能見于宋代古畫的卷棚抱廈，此做法目前在日本建筑廣為流傳，便是“唐破風”。
另外，除了能熟練運用中國北方官式建筑元素之外，團隊對南方建筑的建筑元素也是手到擒來，如游戲中出現的一座門樓的插拱做法就很有福建韻味。
混搭的另一個實例是一座坊門，它令人眼前一亮。坊門整體雖然是牌樓的構圖形式，但中部又有點像漢闕，中間的門洞不同于一般的半圓拱門，而是采用的充滿西域風情的火焰形拱門，這種形式源自佛教建筑，后來演變為廟宇大殿的壸門。可以說，這種形式讓小小的坊門充滿了佛教宗教意味，也更符合游戲的“西游”主題。
特點三，建筑細節到位。
雖然游戲中很多鏡頭一閃而過，但我們仍然能夠一窺游戲團隊熟稔傳統建筑的歷史細節。如模仿山西五臺山佛光寺的唐代經幢，蓮瓣飽滿，細節很有唐風韻味;石欄板以五臺山南山寺欄板為原型，極盡雕工之華麗;悟空走出的殿堂格子門，更是對宋代格子門的復原;其他細節如屋頂的琉璃脊獸，不一而足。
游戲中山西省的取景地就有27處之多，很多人會驚訝于為什么山西會有那么多保存完好的古建筑，筆者曾多次去山西考察古建筑，每次都對這個問題有新的理解。
我認為，首先山西的自然環境適合人類生存。很早就有華夏先民在此繁衍生息，留下了西侯度遺址、丁村遺址等舊石器時代遺址。山西也是華夏文明的策源地，汾河岸邊、臨汾盆地的陶寺遺址被稱為最初的“中國”。在古代中國，山西相對富裕。從春秋戰國的晉國，到唐代的河東大族，到明清時代的晉商……耕、讀、官、商，以至于此地相當富裕，所以才有錢蓋出精美的古建筑。山西宗教文化信仰也十分興盛。不僅有文殊菩薩的“道場”五臺山，也有豐富的民間信仰，如晉東南地區的二仙信仰，以至于出現了“村村有廟”的現象。
此外，山西被稱為“表里山河”，自古以來的地緣格局都十分重要。從春秋戰國開始的歷朝歷代，不管是定都長安、洛陽，還是定都汴梁、北京，山西都離王朝首都不遠。所以，五臺山佛光寺的贊助者是來自長安的女弟子寧公遇，繁峙巖山寺壁畫的作者王逵是汴梁的畫師，玉皇廟的彩塑就出自元代大都的劉鑾之手……
也是由于“表里山河”的地理格局，每到王朝更替，長安、洛陽或是華北平原戰火紛飛，山西因為大山大河的阻隔，一定程度上阻隔了戰爭，讓一些古建筑幸免于戰火。中國傳統建筑多為木結構建筑，山西干燥少濕的氣候，也為木結構的保存提供了有利條件。
當然，大家可以從黑神話游戲中看到不一樣的古建筑場景，體驗不一樣的古建筑視角——甚至游戲里的場景比看到實物還要精美。但是，我還是鼓勵大家親身走入古建筑空間感受古建筑的美，因為建筑是三維的，是平面作品無法比擬的。那些源于身體對建筑尺度的感知，來自建筑在四時春夏秋冬晨昏的意境，還有建筑與壁畫泥塑相互交融的震撼，都是游戲無法給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