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作為絲綢之路上最璀璨的明珠之一,敦煌在暑期總是成為當之無愧的“流量”擔當。在出發去敦煌之前,不妨先讀一讀敦煌。近日,長篇小說《敦煌》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小說講述的是唐太宗李世民身邊的御用畫師祁希,南征北戰后來到敦煌。這里多民族聚居、人神叢聚、萬物有靈,有逃兵役殺了兒子的漢人令狐昌、守候敦煌經卷的勝覺和尚,有隱姓埋名的吐谷渾首領慕容豆,有妖冶的粟特女人三娘子……
作者陳繼明以過人的藝術膽魄展開想象,從歷史與現實的連接中書寫飽滿立體的敦煌形象。在他筆下,敦煌和生靈萬物一般,是活的,有靈的,生機健旺的,也是駁雜包容、不徹底不純粹的。
黃煌 李燃
在中國,乃至在全世界,敦煌都不只是一個地名,也不只是“敦煌學”,它帶有人類精神原鄉的氣質。它像一個斑斕壁畫與單調大漠相映襯的人類標本,也像一個證明神曾經降臨的人類遺址。絲路名城、佛教圣地、民族匯聚之地和歷史鋪排之地,都不能完全概括它。每個中國人讀到這兩個字,內心都會升騰起無限的敬畏和感喟,它的絢爛輝煌、破敗落寞和重生永恒,都帶著巨大的隱喻。這種隱喻讓作家無法抗拒“敦煌誘惑”,又不敢貿然涉足。
經過多年準備,陳繼明終于以一種松弛的方式進入敦煌。他盡力避免將敦煌圖騰化,他想站在鳴沙山下,大漠星空中,想象某一個佛窟建成以前的故事。他站在敦煌對面,一如站在一個博大寬容的長者面前,寫歲月給它的冠冕和莊嚴,更寫永恒給它的成長和顧盼。
當書名確定為《敦煌》的時候,陳繼明說:不怕和井上靖的《敦煌》對比。
小說以唐代貞觀時期為時間背景,以李世民的御用畫師祁希為主人公,寫王朝征戰、凡人開窟、宮廷畫師造像;以瓜州、沙州為空間背景,書寫河西走廊上吐谷渾人與漢人的融合;以漢人村莊令狐家的動蕩,書寫盛世到來之前普通人的犧牲和反抗。更重要的,小說加入了當代元素,以一個吐谷渾后裔的奇特人生,打通歷史和現實的聯系。由此,敦煌變成了貫穿古今的人間道場,生靈萬物、諸神佛法幻化出的佛窟壁畫展現的是人性滿壁風動、人心天衣飛揚。
作家以過人的藝術膽魄書寫了敦煌獨有的顏色、虛空、佛法、天地,更寫了敦煌的憂傷、慈悲、博大,兼具歷史的和美學的、民族的和人性的,知識的和趣味的特征。
真實歷史中的文學想象
敦煌莫高窟壁畫和雕塑藝術的建造時期主要是在唐代。那時,石窟的形制,壁畫的內容、風格較之輝煌的北魏都發生了很大變化,創造了另一番輝煌。莫高窟現存的492個石窟,有三百余窟為盛唐所建。同時,歷史記載,李家起源于西涼,李淵的七世祖李暠曾任西涼王,唐太宗李世民也曾有敦煌郡公的封號,所以唐朝是敦煌成為敦煌的重要時期,敦煌也是李氏家族崛起的光榮起點。
富有繪畫天分的祁希,孩童時期就成了唐代大畫師閻立本的入室弟子,很快又被推薦給唐太宗李世民,參與為八駿畫像的重任,參與修編皇帝日常實錄,后來又肩負以繪畫形式向皇帝匯報長安城的奇聞軼事和民間情報的職責。
在伴君如虎的憂懼中,他的畫藝日益消磨,心性也亂了起來,所以當唐王朝與吐谷渾烽火再起,祁希決定請旨辭闕,跟隨李大亮的軍隊征戰,之后來到了夢想中的繪畫圣地——敦煌。從此他變身普通畫師雪祁,開始了隱姓埋名、融入敦煌的過程。他結識了吐谷渾人汜丑兒,漢人賊疙瘩、令狐昌一家,經卷守護人勝覺、智忍花,也結識了粟特人三娘子,敦煌的女兒令狐琴。他更感知到了敦煌的色彩、佛的博大……所有人的奇詭人生與敦煌的風、沙、雨、雪一起,讓他脫胎換骨。
小說寫到了吐谷渾的歷史,寫到了在漢族文化的強大包容力和改造力之下,吐谷渾的貴族們越來越迷失本性、越來越臣服,他們曾經自由放蕩、殺人越貨,如今放下屠刀,拿好鋤頭,他們逐漸丟掉了回歸馬背的心力,找到了開窟講述自己民族歷史的心靈歸屬。此外,還有為逃唐朝兵役把親生傻兒子扔進井里的令狐昌,有隨大軍遠征怛邏斯,帶著狗頭金返鄉的令狐昌的兒子令狐近知,他成了騸匠,也成了流浪人。為了贖罪、懺悔,他們要成為普通供養人,在千佛巖開窟造像。在此期間,令狐昌的女兒令狐琴,以自己秉天地之靈氣的清新脫俗走進祁希的世界。
小說在真實歷史的基礎上進行合理想象,既寫出了唐代玄武門之變的驚心動魄,也寫出了唐代對敦煌的改造和豐富,更寫出了民族融合過程中的愛恨交織。人物在歷史中穿梭的身影,如走下壁畫的人重新靈動,讓人感受到活的敦煌、煙火繚繞間的敦煌。
在神性中找到人性
陳繼明說,寫敦煌他沒有野心,他只想進入敦煌,看一看在神性無比彰顯的時候,人是怎么生活的。他把敦煌當鏡子,也把藝術當鏡子,為的是照一照人間的圖景,照一照男男女女的愛恨情仇。
帶著這樣的追求,小說寫了個性十足也魅力十足的女性。唐代是女性解放的時代,女人可以做官,可以帶兵打仗,可以寫詩,可以騎馬,甚至可以“放夫”。在唐代的長安、洛陽,胡女是一道特殊的風景。她們帶著異域風情,在文人墨客的生命和藝術中留下特殊的印跡。同時,唐代的敦煌壁畫中,女人的數量也大大增加,而且全都自然飄逸、充滿朝氣。小說中塑造了幾個富有魅力的女性角色:粟特人三娘子對祁希的旺盛情欲,足娘面對慕容豆的愛恨交織,令狐琴在煙火中的鬼靈精怪,還有智忍花的因愛生恨等等。女性讓《敦煌》更加活色生香。
作者還寫了敦煌的羊、狼、駱駝、馬、老鼠,寫了敦煌的風、沙、雪、雨、石,寫了敦煌的酒、歌、色彩。在敦煌,人和萬物都有神的同等庇護,他們平等地卑微,平等地有尊嚴。在敦煌,萬物有靈且美。
小說中說:慈悲不是佛的發明,在佛出現以前,慈悲就有了。天地慈悲,萬物慈悲,人心慈悲。由此,小說實現了在時空穿梭中雄渾博大,在愛恨情仇中細膩婉轉的美學效果。同時,以佛在天地、也在人間的認知,寫出了敦煌獨有的生靈萬物,在神性與人性、虛幻與真實、凡俗與超越之間尋找敦煌的魂。它原創、盛大、自在、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