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1日晚，湘吐兩地兒童合唱匯報音樂會上，孩子們在合唱《古麗 古麗》。唐亞慧 攝
華聲在線全媒體記者 肖暢 彭婷
如果歌聲有顏色，努爾扎提·吐爾遜說，那一定是綠色，就像藤上爬滿的葡萄，飽滿香甜，浸潤心田。
如果歌聲有顏色，蘇曼耶·夏木西丁說，那一定是紅色，就像枝頭怒放的石榴花，鮮艷熱烈，充滿希望。
天山腳下，湘江之濱，3500公里的山河旅程，就像長著翅膀的音符，飛躍著跳進旋律、化成歌聲，回蕩在湖南音樂廳上空。4月21日晚，“牢記囑托 感恩奮進——文化潤疆湖南行”湘吐兩地兒童合唱匯報音樂會在此舉行。
《天山青松根連根》《吐魯番的葡萄熟了》《唱支山歌給黨聽》……現場，26名來自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吐魯番市鄯善縣阿曼夏學?！凹t石榴”童聲合唱團的孩子，與邵陽市洞口縣黃橋鎮永發小學“向日葵”童聲合唱團、衡陽市祁東縣啟航學校童聲合唱團、長沙市楓樹山蓮湖小學童聲合唱團、湖南科技大學“心與馨”合唱團成員同臺放歌。
歌聲穿過時空、越過山海，來到2022年5月，發生在阿曼夏學校的那場美麗相遇。
1.天山青松根連根
——阿曼夏學校來了遠方的客人
阿曼夏學校坐落在庫木塔格沙漠之畔。這所囊括一至九年級的一貫制學校，有不少學生的父母常年在外務工和田間勞作，孩子缺少陪伴。
2022年5月的一天，學校迎來遠方的客人——湖南科技大學齊白石藝術學院音樂系教授王育霖。
這是阿曼夏學校黨支部書記劉建，第一次見到王育霖，了解他的故事。
2017年4月，王育霖組織成立“心與馨”志愿支教服務隊。6年來，服務隊發揮自身學科專業優勢，利用寒暑假和周末，扎根鄉村小學，關愛留守兒童，支教足跡遍布湖南多地，最遠到過云南，參與支教2萬余人次，支教服務時長4萬余小時。
王育霖先后自費120余萬元，又通過芒果V基金的支持，成立“芒果V基金·心與馨”專項公益金，募集善款近200萬元，全部用于幫助留守兒童。他牽頭成立湖南首個留守兒童合唱團——祁東縣啟航學校童聲合唱團，帶領孩子們登上國家大劇院和央視春晚舞臺。
王育霖點亮留守兒童音樂夢想的故事，被廣為傳頌。
2022年初，他接到衡陽市第九批援疆工作隊隊長蔣長富的電話：“你愿不愿意來新疆做這件事?”蔣長富向他講起新疆不少學校缺失音樂學習硬件和軟件條件的現狀，以及孩子們對音樂的渴望。王育霖沒有猶豫：“沒問題，我做!”
王育霖計劃先去學校實地調研。2022年5月，他第一次踏進阿曼夏學校。操場上，五星紅旗高高飄揚。紅色外墻的教室里，傳來孩子們的瑯瑯讀書聲。
沒想到，第一次試課，給王育霖潑了冷水?！坝∠笾行陆暮⒆哟蠖嗄芨枭莆琛！蓖跤卣f，“演唱時，孩子們始終保持立正姿勢，眼睛無神地看著前方，歌詞干巴巴地從嘴里吐出。”這讓他想起當年初次去啟航學校時的情景。
他并不急著指出孩子們的不足。白天，他走進孩子家中，了解他們的生活環境。晚上，他對著照片，努力記住每一位孩子的長串名字。
天山青松根連根，各族人民一家親。在這里，王育霖給自己制訂援疆的第一個“五年計劃”——用音樂架起“文化潤疆”橋梁，讓祖國邊疆的孩子感受到愛在身邊、家在身邊、親情在身邊。
短暫的調研結束后，孩子們問：“王老師，您還會來嗎?”
“一定會的，在葡萄成熟的季節。”王育霖說。
2.吐魯番的葡萄熟了
——在阿曼夏學校支教的15天
王育霖沒有食言。
2022年7月11日，他帶領5名“心與馨”志愿支教服務隊成員，飛行4個多小時，輾轉抵達阿曼夏學校，開始為期15天的支教。
這次回來，王育霖還帶來一份禮物——為每個孩子買了3雙舞蹈鞋。
第一次見到孩子們跳舞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大家都光著腳跳。一問，原來是跳舞太“費鞋”。這些孩子大多家庭條件不好，為省下買鞋的錢，索性脫了鞋跳舞，這讓王育霖好一陣心疼。
盛夏的吐魯番，驕陽似火，熱浪逼人。一顆顆碩大的葡萄晶瑩剔透，像極了掛在藤上的珍珠。雖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也不是第一次來新疆，但這里與湖南巨大的氣候差異，還是讓王育霖難以適應。
“下午2時，氣溫超過50攝氏度，那叫一個‘放在火上烤’?！彼Φ馈＝淌依餂]有空調，一臺風扇吱吱作響，王育霖直言“幾乎要中暑”。不僅如此，這里沙漠多，遇到沙塵暴，眼里、嘴里、耳朵里全是沙子。
“安排您到縣里住吧，條件好些?！笔Y長富對他說。
“不，我就住學校，我想有更多時間和孩子們在一起。”盡管條件艱苦，常常熬到凌晨兩三點才睡著，王育霖還是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根據孩子們的報名情況，王育霖和支教團隊組建合唱團和舞蹈隊，他擔任合唱團指導老師，取名“紅石榴”童聲合唱團。
一切準備就緒后，他告訴孩子們，次日8時在教室集合。
第二天8時，當王育霖走進教室，他發現，孩子們居然已端坐齊整，一個也不少。
“要知道，他們平常10時才上第一節課?！边@讓王育霖更加深刻地體會到，孩子們是多么熱愛唱歌、渴望唱歌。
教孩子們唱歌的過程，王育霖用“痛并快樂著”來形容。因為缺乏專業老師教導，孩子們幾乎不是唱歌，而是“背歌”，面無表情，更沒有聲部概念。王育霖從發聲、音色、音準、節奏等方面，對演唱細節反復剖析講解，展示合唱訓練方法和技巧。
為了讓孩子們松弛身心，讓身體、心靈和歌聲融為一體，王育霖想了很多辦法。他允許孩子們犯錯，溫柔又耐心地指出每一個問題;他與孩子們交朋友，課后帶他們吃冰棍、做游戲;他帶上物資走訪困難家庭，融入大家的日常生活……
或許能歌善舞本就是維吾爾族孩子的特性，又或許是王育霖用心叩響了通往孩子們音樂世界的大門，半個月下來，孩子們的合唱水平提高不少。在支教結束前舉辦的匯報演出上，孩子們跟著他指揮的手勢歌唱，一曲曲動聽的新疆民歌，讓家長和老師贊不絕口，現場掌聲如雷。
離開的那一天，王育霖本打算悄悄地走，可還是被細心的孩子們發現了。大家帶著核桃仁等大包小包特產趕來送行，個個眼淚汪汪。因為發高燒不能來的努爾麥麥提·白克力，特意讓家人送來提前準備好的葡萄干，帶話給王育霖：“我會好好唱歌，也會好好學習，會很想念您!”
夕陽下，汽車漸行漸遠。孩子們眼含熱淚揮手道別，久久不愿離去……
3.唱支山歌給黨聽
——湘吐兩地孩子同臺放歌
支教時，王育霖曾許下諾言：帶孩子們坐飛機到湖南，與這里的小朋友舉辦一次合唱音樂會。這個諾言，像一粒種子，在大家心中扎了根，孩子們期盼它能生根發芽。
“別說坐飛機，很多孩子甚至沒離開過縣城，他們太渴望見到外面的世界了!”阿曼夏學校黨支部書記劉建說。
因疫情等原因一直未能成行，王育霖就采取線上方式為當地音樂老師培訓，由他們帶領孩子們日常排練合唱。他還要老師把孩子們唱歌的視頻發到微信群，由他一個一個指導。
唱歌，成了這些孩子每天的“必修課”，也成了他們最快樂的事情、最放松的時刻，進步一天比一天大。
今年初，王育霖找到湖南省文化館館長葉偉平，詢問能否借用音樂廳舉辦一場湘吐兩地兒童合唱匯報音樂會。葉偉平被王育霖的奉獻精神打動，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孩子們的夢想，就要實現了!
26名“紅石榴”童聲合唱團成員，在老師帶領下，通過使用“芒果V基金·心與馨”專項公益基金，乘坐飛機，飛越戈壁灘，飛往千里之外的湖南，飛到一個他們只在電視上看到過的精彩世界。
4月21日晚，湖南音樂廳座無虛席。鎂光燈照在孩子們臉上，他們已經沒有過去的膽怯，在王育霖指揮下，自信滿滿地高歌一曲又一曲。童聲隨著鋼琴伴奏緩緩流淌，臺下掌聲、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孩子們胸前的紅領巾格外鮮艷。
“我最喜歡中間那個小男孩，長得好可愛，唱歌特別好聽!”長沙市民何光輝住在音樂廳附近，早早來到現場，對音樂會高度評價。
何光輝所說的小男孩，就是11歲的努爾扎提·吐爾遜，站在合唱團的“C位”。在歌唱《唱支山歌給黨聽》時，他擔任領唱。
“唱支山歌給黨聽
我把黨來比母親
母親只生了我的身
黨的光輝照我心
……”
努爾扎提·吐爾遜一開口，嘹亮高昂的歌聲立刻引發聽眾雷鳴般掌聲，何光輝直言被他“圈粉”。
其實，努爾扎提·吐爾遜原本是個內向的小男孩，說話輕聲，還容易臉紅。他奶奶說，孫子一直喜歡唱歌，只是沒有人指點。王育霖的到來，無疑給他帶來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現在的努爾扎提·吐爾遜，說話大聲了，笑容更多了，歌也唱得越來越好了。這次來湖南，他特意別了一枚毛主席像章在胸前，他說：“毛主席的家鄉，真漂亮!”
蘇曼耶·夏木西丁也在音樂中悄悄改變自己。她說，唱歌已經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每當學習疲憊時，她都會輕輕哼上幾曲。
“《桃花源記》我總背不出，就把王老師教我們唱的《古麗 古麗》的歌詞，改成《桃花源記》的內容，這樣一下子就記住了!” 蘇曼耶·夏木西丁興奮地說，她的同桌也用這個方法，記得很快，學習成績也提高了。
結束了音樂會，孩子們在湘潭經開區辦公室(文明辦)組織下，參觀湘潭縣彭德懷紀念館等地，吃了當地小吃，與湘潭的小朋友結對子。
返程前一晚，26個孩子淚眼婆娑、依依不舍。王育霖告訴他們，他7月還會回新疆看他們，以后每年7月都會回!
這時，努爾扎提·吐爾遜跑到王育霖身邊，對他說：“王老師，我以后想考湖南科技大學，想當一名音樂家!”
王育霖與他拉鉤：“加油，努力學習，老師在大學等你!”
第二天，努爾扎提·吐爾遜帶著這個約定，與小伙伴們一起上了飛機，飛向他心中的夢想……
【記者手記】
愛，需要堅持，更需要延續
肖暢 彭婷
“就算來新疆旅游，也很少有人選擇7月，而您卻冒著炎炎酷暑來支教。再次看到您的那一刻，我的內心十分感動，暗暗下定決心，一定好好唱歌，不辜負您的期望?！?
這是蘇曼耶·夏木西丁寫給王育霖的信。這封信，王育霖珍藏在抽屜里，常拿出來翻翻?！拔艺鎽c幸再次回到吐魯番，給孩子們帶來這么多希望和快樂?！蓖跤卣f。
采訪中，記者觀看王育霖去年支教時拍的視頻。他不用看畫面，一有孩子的聲音傳來，就向記者介紹這是誰，性格怎樣，興趣如何。一邊說，一邊笑著、比劃著。
“唉——”然而，視頻播放完，他卻深深嘆了一口氣。原來，音樂會結束后，王育霖因工作原因沒能送孩子們上飛機，“真的，很舍不得他們?！?
這份“雙向奔赴”的愛，深深感動了記者。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辈稍L中，記者總能從他的話語與神態中，感受到他的焦慮。當前，不少農村學校條件簡陋，學生有美育的需求，但學校缺少相應的軟硬件條件。初次來到阿曼夏學校，這里沒有音樂教室，更沒有相關設施。所幸，他在聯系一家愛心商家后，對方答應為阿曼夏學校送去鋼琴等設備。
相較于基礎設施的短缺，更讓王育霖感到擔憂的，是走馬觀花、蜻蜓點水式的支教?！凹热贿x擇支教這條路，就一定要堅持，不能讓孩子從希望，再到失望，更不能給孩子開了一扇門，又關上了一扇窗。”王育霖說。
讓王育霖欣慰的是，“心與馨”志愿支教服務隊逐年壯大，目前已有核心成員100余人、志愿者2000余人。他希望，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支教隊伍，加入援疆事業，為祖國西部地區的發展注入源源不斷的力量。
我們也期待，全國各地涌現更多的“王育霖”，將愛灑滿神州大地。